京城深秋。
发改委大楼向北几条街外一栋不起眼的旧式办公楼里就是“引水灌田”课题组的临时驻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速溶咖啡混合的沉闷味道。
课题组的成员们这支从各个部委抽调来的“杂牌军”正以各自的方式消磨着时间。
靠窗的老刘曾经是社科院里有名的“刺头”学者因为一篇太过尖锐的报告被“保护性”地调来这里此刻他正戴着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着地方志仿佛要从故纸堆里找出黄金。
角落里刚毕业没几年的名校博士小张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经济模型但他已经半个小时没有动过鼠标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身屠龙之技被扔到了这片沼泽里连条泥鳅都见不着。
还有办公桌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冯姐她是水利部的业务骨干因为站错了队被发配来此。
她正用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保温杯杯壁光洁如新映不出她脸上那份深藏的落寞。
他们是失意者联盟。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不甘汇集到这个看起来就像个笑话的课题组。
他们对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组长林默谈不上恶感但也绝无敬意更多的是一种过来人看着愣头青的淡漠。
他们觉得这个项目大概率会像他们的人生一样悄无声息地搁浅。
下午两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外号“包打听”的老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曾在部委办公厅待过消息最是灵通。
“出事了出事了!”老王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灌了一大口凉茶脸色有些发白。
没人搭理他。
这种一惊一乍的开场白大家早就习惯了。
“哎我说真的!”老王急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小张旁边“西边出大事了!” 小张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沙尘暴把招待所吹跑了?” “比那严重一百倍!”老王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听我公安那边的哥们儿说……咱们……咱们组长和钱副司长在西边……好像……没了。
” “没了”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老刘翻书的手停住了冯姐擦杯子的动作也僵住了。
小张皱起眉头:“老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什么叫没了?” “就是……就是人没了!听说车都掉沟里了尸……尸骨无存!”老王说得有鼻子有眼额头上见了汗。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可能。
”老刘第一个开口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斩钉截铁“这种级别的干部出事消息不可能这么传出来。
要么是谣言要么……是情况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 话音刚落冯姐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走到走廊里去接。
几分钟后她走了回来脚步有些虚浮。
她没有坐下只是扶着自己的办公桌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是谣言。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也不是意外。
”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谋杀。
” “山体滑坡是人为制造的车被毁了之后还有人追杀。
他们把组长和钱副司堵在了一个废弃矿洞里……” 冯姐说不下去了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绝望的场景。
“后来呢?”小张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老远。
“后来……被军方的直升机救了。
”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谋杀。
追杀。
军方。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是一种远超死亡本身的、令人窒息的冲击力。
他们这些在部委大院里看惯了文件、写惯了报告的人离这些词汇最远也最近。
远在它们只存在于机密卷宗和新闻通稿里近在他们知道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是何等冷酷的现实和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妈的!”小张一拳狠狠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桌上的文件被震得跳了起来“这帮畜生!”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老刘缓缓地摘下眼镜用指关节用力的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想的更深。
他想到了这份“引水灌田”方案背后触动的是何等庞大的利益集团。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被“保护性”地调来这里或许正是因为上面有人知道这个课题组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要走在刀尖上。
他之前还觉得怀才不遇现在只觉得后背发凉。
而冯姐这位曾经因为项目失败而一蹶不振的女人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淬了火的愤怒。
她想起了自己当年那个项目就是因为地方利益集团的阳奉阴违和暗中作梗最终功败垂成。
她当时选择了忍气吞声但今天当这种暗中的阻挠变成了血淋淋的屠刀时她心中的某些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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