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清晨露水打湿了王家院子的青石板。
王谦蹲在门槛上仔细检查着行李——一个印着上海字样的黑色人造革提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裳、牙刷牙粉还有杜小荷给他新做的布鞋。
哥这个带上。
王晴从屋里跑出来塞给他一个铝制饭盒娘烙的糖饼路上吃。
王谦接过饭盒还能感受到余温。
他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在家听话别惹娘生气。
知道啦!王晴撇撇嘴突然压低声音给小荷姐买条红纱巾呗?屯里张小红她对象从哈尔滨带回来的可好看了。
王谦笑着点头从兜里掏出张大团结塞给妹妹:你也买点喜欢的。
王晴眼睛一亮赶紧把钱藏进鞋垫里蹦蹦跳跳地跑去喂鸡了。
王母从灶房出来手里拿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煮了二十个鸡蛋还有腌黄瓜路上别饿着。
娘就去三天...王谦哭笑不得地接过包袱。
王父叼着烟袋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介绍信和粮票收好了。
王谦郑重地接过来塞进贴身的衣兜。
1984年出门远行没有介绍信连旅馆都住不上。
布包里还有一沓各种面值的票证——粮票、油票、布票都是王父这些年攒下的家底。
爹这... 拿着王父吐出一口烟给小荷买点像样的东西。
院门外传来杜小荷清脆的嗓音:谦哥准备好了吗?她今天穿了件水红色衬衫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系着红头绳整个人鲜亮得像朵山茶花。
王母眼前一亮:小荷今天真俊! 杜小荷红着脸转了个圈:娘给做的新衣裳。
王父咳嗽一声: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爹娘我们走了。
王谦拎起提包杜小荷也向公婆道别。
两人走到屯口杜家一大家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杜勇军抽着旱烟杜母抹着眼泪杜小华和杜鹏则围着姐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姐夫!杜鹏扑上来抱住王谦的腿给我带把玩具枪呗? 去!杜小荷轻轻拧弟弟的耳朵就知道要东西。
杜勇军走过来塞给王谦一个小布包:给哈尔滨老战友的地址有事去找他。
王谦点点头把布包和介绍信放在一起。
杜母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个不停从晚上盖好被子到别吃生冷东西事无巨细。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这是屯里唯一一辆拖拉机今天正好要去县里拉化肥能捎他们一段。
上车吧!王谦拉着杜小荷爬上拖拉机后斗。
在亲人们的目送下拖拉机喷着黑烟驶出了牙狗屯。
县城的火车站比王谦想象中还要热闹。
砖红色的站台上挤满了人有背着铺盖卷的民工有拎着公文包的干部还有几个穿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社会主义好》夹杂着列车时刻表的广播。
在这等着。
王谦让杜小荷看着行李自己去窗口买票。
排队的人很多他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两张去哈尔滨的硬座票。
多少钱?杜小荷小声问。
王谦擦了擦汗:两块八一张。
这在1984年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个壮劳力三天的工钱。
杜小荷心疼地咂舌:这么贵... 值得。
王谦捏了捏她的手一辈子就这一次。
站台上响起刺耳的哨声一列绿皮火车缓缓进站。
车身上刷着哈尔滨铁路局几个白色大字车窗里已经挤满了人。
王谦护着杜小荷往车门挤周围都是大包小裹的旅客。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列车员在车门口维持秩序先下后上! 好不容易挤上车车厢里弥漫着汗味、烟味和方便面的气味。
他们的座位靠窗是个两人座已经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坐在了外侧。
同志麻烦让让。
王谦出示车票这是我们的座位。
眼镜男不情愿地挪到过道边的座位。
王谦让杜小荷坐靠窗的位置自己挡在外面。
刚安顿好火车就咣当一声启动了。
杜小荷紧紧抓住王谦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动了!真的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看什么都新鲜。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站台上送行的人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喝点水。
王谦从提包里掏出军用水壶。
这是王父当年当兵时用的壶身上还有保家卫国的字样。
对面的座位上是一对老年夫妇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小两口出门啊? 杜小荷红着脸点头:去哈尔滨。
好啊老太太打量着杜小荷的装扮新媳妇回门? 不是王谦骄傲地搂住妻子的肩膀我们...我们度蜜月。
这个词在1984年的东北农村还很新鲜引得周围几个乘客都看过来。
杜小荷羞得把脸埋进王谦肩头惹得老太太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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