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狼关名字听起来像一柄插在北疆咽喉的冰冷利齿带着铁与血的铿锵。
然而当张三金和他的“狼牙营”真正站在关城之下时扑面而来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穷与破。
关城建在两座光秃秃、岩石嶙峋的灰褐色山脊夹缝之中。
山体贫瘠别说参天大树连像样的灌木都少见只有些枯黄的、贴地生长的荆棘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土地是泛着白碱的沙砾地一脚下去尘土飞扬。
一条浑浊不堪、水量小得可怜的河流从关前蜿蜒而过河水带着铁锈般的暗红色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是关内唯一的水源也是敌人轻易就能投毒或截断的命脉。
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风像刀子一样常年刮个不停卷起沙砾碎石打在脸上生疼。
关城内外弥漫着一股尘土、腐朽和淡淡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荒凉气息。
所谓的关墙早已不复当年的雄壮。
大段大段的墙体坍塌露出里面粗糙的石块和夯土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
勉强矗立的部分墙体布满裂痕墙砖风化剥落坑坑洼洼箭垛十不存一。
城门? 那只是一扇用腐朽原木勉强拼凑、裹着几块锈蚀铁皮的破玩意儿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别说撞城槌一阵强风似乎都能将其吹倒。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瓮城? 早已塌陷成一片瓦砾堆成了野狗和乌鸦的乐园。
护城河?只剩下一条干涸龟裂、长满枯草的深沟。
关内的建筑更是惨不忍睹。
兵营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漏着大洞用茅草和破毡布勉强遮掩。
窗户没有窗纸只有黑洞洞的窟窿任由寒风灌入。
墙壁被烟熏得漆黑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和冰霜。
许多营房已经半塌根本住不了人。
关内原有的驻军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群穿着破烂号衣、面黄肌瘦的乞丐。
他们眼神空洞麻木裹着根本无法御寒的、露出肮脏棉絮的破袄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靠着彼此体温取暖。
武器? 生锈的刀枪、弓弦松弛甚至断裂的旧弓、磨损严重的木盾… 散乱地堆在墙角如同废铁。
很多人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脚上缠着破布冻得乌青发紫。
士兵们看到新来的、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狼牙营”眼中没有欣喜只有深深的畏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长期的饥饿、寒冷和被掠夺的恐惧早已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和斗志。
几个老兵试图站起来行礼动作却虚弱无力。
关内几乎没有平民。
仅存的几户人家门窗紧闭死气沉沉。
偶尔有面如菜色、眼神惊恐的妇人或孩童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又迅速缩回去。
田地? 靠近关隘的土地一片荒芜布满马蹄践踏的痕迹和被烧焦的残桩。
远处倒是有几小块开垦过的地但稀稀拉拉的作物在寒风中枯黄萎靡显然收成聊胜于无。
粮!这是最致命的问题。
所谓的粮仓只是一个半地下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土洞。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角落堆着薄薄一层混杂着沙土和虫子的陈年麦麸、谷壳还有几袋早已发黑变硬的豆饼。
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从角落里窜出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连老鼠都找不到吃的了。
新任的军需官哭丧着脸汇报:存粮最多够这八百狼牙营吃三天! 至于原有的守军? 他们早就习惯了“数米下锅”一天一顿稀粥都难以为继。
军械库更是触目惊心。
架子上空空如也。
角落里堆着一些彻底报废、锈蚀成一坨废铁的刀枪几副布满虫蛀孔洞、皮革朽烂的皮甲。
箭矢?箭头钝得如同铁疙瘩箭杆弯曲变形翎毛脱落。
守城用的滚木礌石? 早已用尽或者被胡人抢走、烧毁。
火油、强弩、备用弓弦? 那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唯一算得上“储备”的是库房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等待修缮的破旧兵器——然而没有铁匠没有材料没有时间。
军饷?更是天方夜谭。
前任守将的案头堆满了士兵们摁了手印的欠饷条子墨迹早已干涸发黄。
关库里的耗子洞都比库房干净。
关墙内外随处可见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许多营房墙壁上还残留着胡人弯刀劈砍的深痕和涂抹的、挑衅意味的狼头图腾。
关隘内仅存的几处稍好的建筑其门窗也都被暴力拆走显然是被胡人抢去当柴烧了。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感弥漫在空气中。
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士兵到仅存的平民都无数次经历过胡人骑兵如同旋风般刮过抢走他们最后一点口粮、最后一件稍微值点钱的东西甚至掳走他们的亲人然后扬长而去。
反抗? 只会带来更残酷的杀戮。
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铁狼关与其说是一座边关要塞不如说是一片被遗忘在风沙与仇恨中的、流着脓血的巨大伤疤。
它像一个被吸干了最后一滴血的躯壳在凛冽的北风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没有粮没有械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穷困、破败和被反复蹂躏的痛苦记忆。
这就是张三金和他的“狼牙营”将要镇守的“国门锁钥”。
迎接他们的不是荣耀的起点而是一个比敌后更残酷、更绝望的生存炼狱。
镇北将军的虎符握在手中此刻却沉重得如同万钧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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