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礼部贡举的锁院比往年都早许多提前到了正月初三。
本年知贡举的考官蔡京以及同知贡举的各部侍郎、台谏官员加上监试、编排试卷官、封弥官、誊录官、巡铺官等与科考有关的中官小吏都由天子钦定的内侍集结清点衣冠庄重骑马乘车来到贡院外焚香拜过孔圣人才进入设在太学的贡院内。
贡院自此关闭上封由内侍率领禁军围守。
里头各级官员拟定试题、安排座次、商议考务等外界皆不得知。
这是宋代贡举有别于唐代科举之处。
唐代科举考卷显露考生姓名考生赴试前甚至可以携带自己的诗词文赋四处拜会达官显贵进行“投卷”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宋代则不仅规定考卷要由书手另行誊抄卷子也要糊名几位主考官更是锁院前才定下、入院后才集体出题都是为了尽量避免考官录取相熟的考生或者考官泄题给考生。
锁院到了早春二月白日的风中渗出一星半点暖意之际院试终于开考了。
紫殿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一日光阴匆匆而过宋代科考不许秉烛答题故而到了酉时最后几名考生也前后相继地步出科场。
“王荆公(指王安石)当年进言官家废诗赋改由经义策论取士真乃社稷之臣。
文章应关乎经义礼教而非童子偏夸作赋工方能经邦济世。
” “兄台所言有理。
如那苏学士一般固然能妙笔生花写出的诗词有文采、重妙悟、尚理趣但若以此标准为朝廷遴选贤才只怕选出的都是一群青春做赋、皓首穷经的书呆子吧。
” “嗬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君不见王临川(还是指王安石)以改制之名行鼓吹自己的新学之实独尊自己编纂的《三经新义》为显学这不是一言堂又是什么?” “余也附议足下这个说法。
诗赋增修养策论考实战但专以经义取士算什么?听说王临川到了晚年对自己当年之举以颇有悔意。
” “呵呵那照你这么说如今绍述新政的取士是大谬特谬咯?” “哎你尚未名列金榜、就扣得好大一顶帽子呐。
吾等皆为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不能畅所欲言请问万马齐喑如何治国平天下?” 暮色四合中寒气袭人考生们却尚难从奋笔疾书的亢奋中平静下来依然聚在太学外院就算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还在热火朝天地挥斥方遒。
曾纬经过他们身边时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如擂战鼓般的争执。
他在思索喜忧参半的两件事。
第一桩是喜他对于今日自己的答题还是颇有把握的。
在最近一次替代父亲与张尚仪接洽内廷讯息时张尚仪虽不知主考官具体是谁但很肯定地告诉他必是秉承官家绍述旨意的臣工所出的题也应与开气象之先有关让他回去琢磨琢磨募役法等新政举措考经义时附会上即可。
这第二桩是忧——主考官乃蔡京。
官家亲政后以王安石门人、新党骨干力量的身份被调回朝中的蔡京又是尚书左丞蔡卞的亲哥哥很快就成了章惇的得力助手在户部很有些杀伐果决的气势旧年底就升为翰林学士知制诰最是天子身边的清要之职。
政敌的帮手亦是政敌。
这两年哪怕没有替父亲联络张尚仪的经历也不必由大哥曾缇耳提面命曾纬就已经知道蔡京是父亲曾布厌恶并提防的人。
父亲看起来温文尔雅利用枢相能独自奏对的优势时也是混不含糊。
父亲得知官家要将蔡卞备位枢密院时并无反对之音。
但当官家要擢升蔡京时父亲却直言:“用京不如用卞蔡卞还有君子之骨。
” 父亲的这句话传于朝堂是在正月初蔡京刚刚进入贡院的时候。
说实话曾纬当时颇有些气恼。
父亲就不能忍一忍吗?这头蔡京刚刚被钦定为主考官那头父亲就如此放言。
锁院又不是真的封锁朝中消息若蔡京在贡院知晓了对他曾纬还能手软? 就算试卷是糊名的评卷、拆卷也是在锁院期间同知贡举的副手那几个御史还不都是新党中人岂会不听主考官蔡学士的?启封后再黜落他曾纬又是什么难事? 不想今日曾纬落座后抬头却见主考官席位上蔡京正笑吟吟地望过来。
待曾纬去交卷时监试官刚把卷子折收妥当蔡京就缓步而来对着曾纬和颜悦色道:“听闻四郎写得一手好字俊迈而不失修丽颇有米元章(米芾)之风。
可惜贡举的卷子要另行誊抄老夫无法一饱眼福了。
” 曾纬一脸虚礼应酬之色拱手拜别。
心头终究难免惴惴。
这蔡学士怎么看都是笑面虎。
“老夫无法一饱眼福了”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 是预告他曾纬此番定会榜上无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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