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李七娘寻到司天监来要见姚欢商议艺徒坊的坊务。
罗少监听说这是将作监李诫的妹妹又晓得艺徒坊背后端王赵佶与开封府功曹都有份遂也没多阻拦将人引到水运仪象台的后院内。
与李七娘同来的还有英娘。
姚欢仔细打量英娘。
这豆蔻少女跟着李七娘南下办过一趟差后精神面貌明显不一样了。
春时甜腻的蜜糖初夏苦涩的砒霜都已成镜花水月的过往。
在两淮一带的城市与村庄中奔走、攀高爬低地画过一座又一座竹木建筑后英娘原本瓷白细腻的肌肤变得黝黑粗糙但眼神变得沉静而坚定。
吴从瑛善解人意地招呼着小宫女一道出去关上了门。
李七娘直截了当地对姚欢道:“昨日阿兄回来告诉我朝堂在传那个抓你夫君的曾舍人官家竟是有意升他做翰林学士承旨。
” 姚欢皱眉:“就是蔡京被贬前坐到的位子?那不是备位宰执的吗他才三十不到官家让他执掌内制?” 李七娘道:“是的。
我阿兄说朝堂里有些胆大的臣子私下议论曾舍人原本就凭重修《神宗实录》深得官家赏识这一回更像个二踢脚似地窜那么高是官家欣赏他懂得圣心知晓官家不喜欢简王所以将辽国细作的案子往简王身上办。
” 出身官宦之家的李七娘对于天家和朝堂的这些勾心斗角其实没有分毫的兴趣她面色严肃地叙述这桩新闻乃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建议增加说服力。
“姚娘子”李七娘压低了声音道“官家这么做只怕也不去细查他们构陷邵提举的那些事了。
昨日英娘忿忿不平时说的一句话我一琢磨没什么不行的同文馆当年是将作监造的我能弄到图纸……” 李七娘的话越说越轻然而姚欢却猛地打了个激灵后背仿佛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
此前她就看出来李诫这妹子是个外表斯文柔和、骨子里极有主见。
只是她没想到李七娘甚至能如扈三娘一般人狠不犹豫。
而李七娘侃侃而谈的计划和她姚欢这几日盘算的点子不正是殊途同归吗? 但同时姚欢也陷入短暂的疑惑。
自己与李七娘的交情没到与孟皇后的深度她为何也肯这么豁出去帮忙? 李七娘显然看出姚欢眼里的异色瞧一眼英娘平静道:“姚娘子我虽未出阁也已快到双十年岁了说出这点子并非一时意气。
英娘随我在两淮时说了她今岁所历之事更说了你对那事的处置。
姚娘子我听到你那番鄙夷失贞之说的道理时快活至极。
加之有苏公力证你夫君的确是半个辽人但此番捉他是构陷栽赃我便对营救之举再无膈应。
我家自太宗时就入仕为官龌龊的案子见得多了。
我不愿看到那些表面光鲜、实际污糟的朱紫男子们如此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毁了你和你夫君这样好的两个人。
” 姚欢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着。
这每一个字都令人珍视。
同质的灵魂才能惺惺相惜才能真切地彼此扶持。
姚欢决定信任李七娘。
孟皇后需要这样的帮手行事的效率提得更高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姚欢盯着李七娘:“你能弄到同文馆的营造法式图?” 李七娘点头:“是的就在将作监的图库中积着灰。
” 姚欢道:“好你今日离开将作监后就去找孟皇后。
” “孟皇后?是孟真人吗?对了我今早刚听说瑶华宫前日着火了孟真人她……” “她现在应是刚住进西水门鱼市旁的澄虚道院。
” 姚欢说了道院的名字继而详述了自己与孟皇后的盘划。
李七娘和英娘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 秋凉混合着桂香的轻风中曾纬出了舍人院往讲筵所去。
官家赵煦宣他。
曾纬也正有一桩伤脑筋的突发事要向天子禀报。
他与父兄齐心办的这个案子里出了个岔子。
侄儿曾恪像个干尸一般没有生机、但还太平地在府中过了五年昨日又闯下大祸。
当时是午未之交养娘们一个在摘桂花一个去给曾恪熬药这小祖宗逛出小院的门时无人发现。
曾恪往北边的客院走去被一阵琵琶声吸引。
他进了院子见到李相正躺在竹榻上一边则是随他私奔南来的马植小妾。
马植这小妾原是燕京一个散乐班子的琵琶手。
这班子常为耶律皇室演奏擅于表现“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即狩猎)的场景故而弹琵琶的女乐伎也是精干的男装打扮。
脚步无声、犹如鬼魅的曾恪一见到马植的小妾竟如回了阳气的豺狼般猛地扑过去抱住那女子一面啃着脖颈一面欢喜地叫着“弈心我的弈心。
” 李相勃然变色冲上去一把拉开曾恪因见他虽神情语态都不正常但到底身上穿着极好的锦缎猜想应也是曾府的哪位小主人故而只敢作揖陪笑“哥儿、哥儿”地哄着要拽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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