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将军章捷将杨管家的一番话听了面色陡变。
他“噌”地翻身下马将鞭子扔给属下卫士大步迈到姚欢跟前。
“小……这位姚家娘子你的……你的婚誓之人可是殉职于洪德城?” 姚欢于缩肩忍痛之中实则已将老管家杨翁向章捷禀报的缘由听得分明。
她竟然能理解此世人们的语言。
除了一些舌尖音和短促的入声词外年轻郎中的温言细语姨母的爽利斥责章老将军的森严问讯杨管家的简练叙述姚欢听来都不算费力。
然而她不敢开口或者说不知如何开口。
从表达的口音到表达的内容她都惶然无把握。
看来她虽穿越到这具古代姑娘的躯壳上却并未完全融入这姑娘的神志与记忆中。
但唯独章捷提到的“洪德城”三个字陡然如利刃般剜得她心头一恸更甚于弥漫头部的重伤。
顷刻间姚欢无法控制地从抽噎到咧嘴哀哭起来。
揽着她的姨母死死盯着姚宅老管家杨翁眸中怒意到底熄了三分去。
“这杨管家向大帅禀报原委时言语间倒是悯恤欢娘的。
想来他一个老仆奴契在主家手里哪里能制住那恶妇只能眼睁睁看着欢娘上喜车。
” 姨母嘀咕须臾冲杨管家点点头算是表示有限的和解。
因又见姚欢啼哭不已姨母便替代外甥女向章捷禀道:“章大帅这杨翁是俺姐夫家世仆亦算得看着俺外甥女长大。
他所言属实。
俺姐夫本就是北方姚家的一支他虽是书吏却有一老友在西军效力。
俺外甥女与那位军爷的儿子从小青梅竹马早早便定了婚约。
姐夫姐姐搬来开封府后他两家仍商定待俺外甥女过了十八岁便回秦州与那儿郎完婚。
未料得去岁初夏俺姐夫正病重时秦州来人报信说那儿郎和他父亲都在打西夏洪什么城的时候殉身疆场了。
” 姨母说到此处葱葱玉指倏地点向一旁那战战兢兢的送亲媒婆:“我外甥女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她明明在我姐夫西去之前得到父亲应允要为那殉职儿郎守节此生不再从人。
偏你这官媒娘子是俺姐夫那恶毒继室的亲戚两婆娘合计着将我外甥女卖去曾家给那半死不活的药罐子冲喜……” 姨母那最后半句话甫一出口杨管家脸色一变。
而那送亲媒婆则仿佛顷刻间醒悟过来恢复了战斗力抢上前来冲姨母啐道:“咄!你这泼妇当真不知好歹竟这般口吐秽言诬毁堂堂曾枢相的孙儿。
曾府累代皆是国朝名臣姚娘子能去做曾府的孙媳妇已不知是前世积了多少德才有今世这高攀的福分!” “住口!”章捷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吓得媒婆扑通跪地不敢再开腔。
章捷是老于军旅的宿将战场上瞬息万变他都能很快理清头绪今日这偶遇的一场风波里出来说叨的角色又个个伶牙俐齿因而他已完全弄明白了。
章捷此番自秦州回京一方面是向天子奏禀西路军的边防军情另一方面还要去拜会自己的上司——宰相章惇。
而这两位章姓大员将要在会面中商议的可不止是打西夏人那么简单。
章捷万没料到自己今日竟撞上了知枢密院使曾布的孙子娶亲而且还是这么一出已然大白于街市上的闹剧。
当朝知枢密院使曾布跻身宰执班底的重臣长孙曾恪却是个庶出先天羸弱且据传不能人事东京官场确有所闻章惇也和章捷提起过。
“人若废了赫赫曾府聘个小门小户但也算是官身人家的女子进门姑且放在庶长孙房里做做样子倒也说得通。
”章捷自语道。
紧接着有些念头在他脑中飞电般闪过。
再度昂首扫视周遭众人时章捷那如炬双目中竟也隐隐有了一层泪光。
“洪德城”老帅哽咽道“是大宋子民都应该记住的名字。
夏人嗜利猖狂数十年来屡寇我境不重惩何以休兵宁土?洪德城一役我大宋秦凤军酣战一场西夏兵将窜逃坠崖者不可胜数我大宋一血前耻、大涨士气。
好男儿马革裹尸心爱之人誓为他守节这般深情义举位在枢密院的曾相公曾公子宣他怎会视而不见、强人所难?” 章捷说到曾布的职位和表字故意加重了咬字力度生怕在这嘈杂街市传得不够远似的。
继而章捷又指着那官媒婆娘道:“定是你串通姚家继室蒙骗了曾府!你既是朝廷的官媒娘子老夫穿着这身朝廷命官的袍子便可管得你。
徐业赵延……” 名叫“徐业”和“赵延”的两名精干卫卒听得唤忙疾步上前听令。
“徐业你此刻便押着这官媒娘子、姚宅的管家和喜嫁队伍去曾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再替老夫向曾相公告个罪就说本帅人老了爱管个闲事况且这姚家娘子的夫婿又是战死在我秦凤军中的本帅的军功可都是这些孩儿们拿血肉一寸寸挣来的本帅岂能辜负了他们的家眷遗孀。
教曾枢相知悉本帅作主今日这女娃子不去他曾府拜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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