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夜姚欢睡得很浅。
有时候恍惚听到邵清喊冷或者呻吟她猛地惊醒耳边只传来虽然粗重却有规律的呼吸。
她才晓得自己是在做梦遂又阖上眼睛。
如此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待到窗外暗夜的浓黑似乎被黎明微曦溶得淡了些姚欢终于沉入酣眠。
这一睡就睡到了辰巳之交。
一阵一阵舒缓的凉风唤醒了她。
她睁开眼竟是邵清在给她打扇子。
小小的葵扇在他手里摇得歪歪扭扭显见得摇扇的那只手上还没几分气力。
“你热不热?” “你冷不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
然后就都笑了。
姚欢去细瞧邵清的面容看到他额头鼻尖有一层细汗。
双唇上的乌紫消退了些泛出不均匀的红晕只是因高烧起了一层皮。
“我给你倒些水来喝。
” 她刚抬起了半个身子邵清就撇了扇子也挣扎着起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这时候谁还惦记喝水。
方才邵清醒来体温仍不低浑身也留着高烧余威的酸痛但与前一日如堕入冰冷深渊、如被缚禁锢锁链相比已算回到人间。
回到人间的邵清转过头去见到心爱的女子睡得像一只小有呼噜的猫儿。
她的面颊热得通红额发与鬓发被涔涔汗水浸渍有些纷乱地贴在皮肤上。
邵清忽然就觉得自己比古往今来的什么神仙皇帝的都不知快活多少倍。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画面又难免既愧且喜地想起自己在西北边军征程中的梦境。
一步步光明磊落迎来的美梦成真才是真的甜。
不过现下病怏怏的莫说一晌贪欢就算一息贪欢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当姚欢也醒过来后邵清更要立刻拥住她只为让她晓得自己不会离她越来越远只会与她越来越相依为命。
姚欢热得都要出痱子了但拱在那双臂膀里却不想挣脱。
原来他表达起爱意来也是如此直接炽烈的。
能热炒就不凉拌。
能油炸就不清汆。
这样的瞬间姚欢觉得似乎时空又变得模糊了自己与男子都远离了现下这个讲究各种礼仪规矩的世界。
她将男子从急病的陷阱里拉了出来一夜同榻而卧天明相拥诉情。
这是为重获生机而水到渠成的庆贺。
那些“不可无媒无聘”、“必须端严贞静”的教条都仿佛苍蝇蚊子被隔在了纱帐之外。
姚欢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笑道:“看来你是好了许多都能打扇伺候人了。
” 邵清的嗓音透着虚弱口吻却也是逗趣的:“你找的什么药方这样灵验。
我不如拜你为师罢你做郎中开药方我给你打扇。
” “我救了你的命你只回报这个?” “你知道的我向来嘴笨……” “无妨不说话比昨夜说胡话好。
” 邵清一愣低头去看姚欢的眼睛:“我说了什么胡话?” “你说了许多遍纳纳还有一串串的语句子谷子什么的我半分也没听明白。
” 邵清的心陡然一凛。
“纳纳”是契丹语“母亲”的意思。
她说的“谷子”是了应是“梓吉谷尔奈梓”契丹语“绳子绑我”的意思。
尘封十几年的往事他竟然在昨夜昏睡中又念叨了出来。
“母亲母亲……”是他当年还是个孩子时的呼救。
“他们用绳子绑了我”是他被养父救下时说的第一句话。
姚欢明显感到邵清陷入沉思抬头看他:“怎么了?” 邵清忙掩饰情绪作了正色道:“在想我前日起病后的症状好与你的方子一同写下来。
昨日朦朦胧胧间听你与苏三郎说蒿汁?” 姚欢拍拍他的臂膀:“让我起来你是该吃第三遍药了。
” 邵清放开她。
姚欢下了竹榻先倒了一碗昨日煮过的井水给他漱口然后滗出一盏蒿汁递到他嘴边。
邵清先皱了皱眉:“我煎过那么多药还头一次闻到如此臭烘烘的药材。
昨日想来真是病得狠了五识俱损竟没觉得。
” 姚欢嗔道:“是治病又不是熏香管它好不好闻。
若不是用酒来糅渍更臭呢。
这个叫黄花蒿罗浮山上就有不少野地里疯长。
” 邵清往嘴里灌了蒿汁忍住打恶心的冲动认真道:“这方子你怎晓得?” 姚欢正好演练自己的对外说辞:“我外祖家不是在钱塘人嘛。
东晋的葛洪在西湖边修炼留给后人一本《肘后备急方》。
我母亲少时进过沈氏族学识得字见过那医书后记了几段话有治霍乱的有治寒热疟症的。
治寒热疟症便是用的黄花蒿汁。
” 邵清凝眸思忖叹道:“身为郎中我竟不知此书。
只在去岁入国子监医科后见过的前朝医方中有胡椒与酒熬汁治疟的且是外涂。
药材既贵外服效用应也不如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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